第十八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地球上的一百亿个夜晚》


    第(2/3)页

    第一根立锥的稳定代表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天梯只需要两根就足以维系最基本的运行,

    内外轰动,士气昂扬,就连莫名被掳来的李明都也忍不住叫了好几声好。

    但再一会儿,气氛稍微平息以后,他冷静下来,忽而想到这天要磨砺的金属他还没有磨完。

    热闹是他们的事情,和拥有人类记忆的他不是一回事儿。何况……在欢呼雀跃的不定型都旷工了。每日的定额不完成,那明天自然会更劳累。

    从前天到现在,李明都都没合上过眼。等他做完了今天的任务后,他像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溺水的人在自己那个新的冰冷的小窝中安躺,想着自己该睡着了。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睡不着,触须慢悠悠地就伸到岩缝的外头。当时红灰色的岩石上方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承接网。承接网上有不定型的粘液,散发着一种接近于苋菜的味道。

    稍微往上望去,便能见到赤堇山顶那座位处的东方塔上那根上穷苍天的丝线。夕阳染红了整座高塔,丝线在夕阳中闪现着壮丽的血红色的光。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蜷缩在小小的窝里,心想:

    “太阳又要落下了。”

    但就在那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极弱的近乎没有的芬芳。

    好一会儿,他想起来,这是那次借调挖矿中,他在地底所闻到的气息。他突然意识到了可能存在的某种事情,而立刻站了起来,心想他必须要走,必须要走。

    他开始跑,往顶上跑。

    世界的变化仍在继续向前,直要深入到过去的所有生灵未曾料及的领域。

    第一个立锥到地以后,第四中央已然放松下来,之后的作业只不过是机械式的重复,测定大气风速与再次放下立锥罢了。大部分第四中央的不定型已经到了要休息的时候,他们要么回到各自的小窝,要么就着工间即盘蜷下来,做起了关于无上明星的美梦。

    当时还在岗位上的比委员会所安排的要少得多。

    譬如山脚的哨塔上,原本应该有五到六个不定型值守,如今只有两到三个。当时的哨员察觉到了黑夜里翻开岩石的动静。

    这种动静在横断山脉其实并不少见。一些类似于褐岩鹨的小型鸟类就通常会在岩石中筑巢。另一方面,岩屑中存在一种以昆虫为主的小生物群落,它们通常以被风吹来的有机残体为食。此外,群山中有一种可能是不定型数千万年前的近亲的物种,它们有点像是放大了的长毛蚯蚓的动物,会成群结对地出现。

    今天比较特别,承接网已经拉起来了。

    “我们需要要避免动物破坏了网。网随时可能用得上。”

    两个哨员交流一下,不疑有他,带起驱逐用的香液和便携的照明器,还有自己强健的身体,准备与这些恼人的动物相会一把了。

    他们刚刚落地,乱石丛里就响起窸窣的声响。照明器从他们的体内射出光明,石头在光下呈出一片红灰色。附近没有任何虫子或其他动物的身影。

    世界安静到可怕。

    不定型的视角是接近三百六十度的。但他们的“注意力”也就是集中起来观察一个东西时的视角不足九十度。

    当时,他们身底忽然一软,接着就被卷到了地里。

    随后,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一队陌生的不定型走上了地面。最后头的不定型的身体埋了一根长长的线,线从他的体内一直延到了地下深处。

    “行动一切顺利,一定会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的。”

    黑暗之中,拖线的不定型借着线回传了信息。

    他们静悄悄地占据了这个哨塔。

    由于气味对不上的缘故,他们猜测他们会在下一次定期联络时暴露,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更多不定型的通过了。

    如果那时,第四中央的哨塔能够投以更多的智慧与注意力的话,或者委员会对边境的报告思索得更清晰一点的话,他们就会意识到阿美西亚里的不定型在地表的数量与集合以前在地表显露的数量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只不过历史,没有偶然。

    赤堇山,是第四中央数十年前天梯计划敲定后所选择的领土,是位处赤道的最高的山。赤是赤色,堇是黏土的意思,这个名字来源于数千年前,属于另一座古山。来到这里的第四中央沿袭了这一名字,就地开采矿产,以建造了他们的地下基地。

    地表上的防卫是好做的,而对于广阔的、三维的不知多少米深的地底的防卫,第四中央则略有疏忽,没有密布网线。卧底盗窃,是不定型这一种群中几乎没发生过的阴险计谋。挖地道的奇袭在不定型历史的部落冲突中存在过数次。

    这一个小小的过错所造成的永恒的失落,对于第四中央而言,可能用千年或更长的时间都将无法挽回。

    天空依旧没有云朵,灿烂的星光照耀着大地。

    再晚一点的时候,工间之中已换了一批不定型,荆豆当时没有完成今日的定额任务,又精神到睡不着,就还在咀嚼金属。

    再一会儿,荆豆感到自己需要排泄,便挪动了自己沉重的身躯准备离开工间。这时,深深的疲惫才袭击了他。

    他心想:

    “该睡了……”

    它靠近了工间狭窄的出口,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醉的气味。这种气味叫它生理性地、有种想要立刻蜷成一团沉入梦中的冲动。

    他强撑着往外刚走几步,就再支撑不住,困倦地昏迷过去。
    第(2/3)页